孟靖暄點點頭表示自己已全部明白，采芹行了禮便坐一旁伺候。只見他舀粥的勺子有一搭沒一搭的，吃了幾勺就不吃了，擦幹凈嘴，洗好手也往政事房去了。

幕國祖制組建政事房，遴選十位協理大臣與雙王商議朝中疑難，明德帝見明瑞稚嫩怯懦，在位時又增派四位輔政大臣匡扶朝綱，輔佐幼主。

“黃竹黃侍郎出生嶺佃戶，深谙艱險繁雜之道，又通曉各類旁枝細史，民生根基，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。”雖說巫氏雕敝，無人能做官，也無人能主政，但俗語說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”總有兩個有出息的子孫，還算谙識政務。這說話的便是執掌都中禁衛軍統領的菱州郡王巫夕遇。

明瑞盯了一眼他，明眸流轉問道：“杜愛卿說呢？”

右仆射杜臨汾是先皇欽定的輔政大臣，本來位居左仆射孟玄禮之下，只是孟相已溘然長逝，杜臨汾順延成為輔政大臣之首。明瑞詢問他一句也是情理之中，杜臨汾道：“當初黃侍郎還是士子時，在上都隱忍五年之久才拜得簡成王門下，得以舉薦入了仕途，他雖然資歷深厚，卻也是出了名的隱忍。平時少言寡語，謀略難得但疏於言辭，恐怕真遇事難以拆解，反而誤了陛下大事。”

巫夕遇聽聞此言，哈哈笑道：“末將真為天下難以正名者一大哭啊，何時穩重內秀者竟

便做了笨嘴拙舌的愚人了？好叫杜相罵了？”

杜臨汾撚須一笑：“叫巫將軍笑話了，只是出使一事不是小時，人選上各項均要顧慮上……”

李起還不待他說話，便拍案喊道：“我倒想起來一人正合適，必能讓陛下滿意。”他是金吾衛大將軍，本是武人出身，雖然研讀兵法，但有時性子難免莽撞急躁，才有此舉，大家已然見怪不怪。

正是此時，孟靖暄進來，眾人行過禮，他才問道：“李起將軍舉薦何人？”

李起一拜，笑道：“此人是吳王陛下至交好友，他的謀略自不必說，更是生性風流狡黠，才思敏捷能言善辯……”

幾位在場的大臣均笑道：“李起將軍難得這樣誇人的，到底是何人能讓你斯文起來？”

此時只有孟靖暄臉色稍有不虞，杜臨汾也猜到是何人，李起是武官，無戰事與緊急軍務是不必上朝的，想必他從家中來又無人知會他朝上風聲，才會舉薦此人。他關顧著為自己難得有的聰明高興，根本看不見此二人臉色，興高采烈地說道：“便是西安王顏夷青啊！去年陛下等位，不讓他幹刑部尚書，提拔他做了外姓王，此人才幹吳王深知，讓他個閑散王去出使安平縣是在好不過的人選，立一功免得讓百姓說我們朝廷凈養些閑人。”

此時整個政事房只聽見他一人之聲，其餘人等心中暗笑他粗笨，毫無政治敏感，他見自己說完並無人出生接話，便問明瑞道：“陛下，難道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嗎？”

明瑞笑道：“李起將軍說的正是，還記得我初登大寶，那昊國使臣輕蔑侮慢我，幸得西安王仗義出言相助才得以彰顯國威，想必憑他才智，定能不辱使命。”說完便看向孟靖暄，輕聲問道，“吳王呢？”

孟靖暄輕嘆一句：“好啊。”

杜臨汾上前道：“吳王，萬不可啊！”孟靖暄出手阻攔，並不讓他出言相駁。明瑞道：“即如此，便去下制書吧。”

眾人看了一眼孟靖暄，他又擺擺手讓他們退下，等眾人都出去屋內只剩下他與明瑞二人。明瑞坐立不安起來，等了片刻見他不吭聲，耐不住性子自說自話道：“今天的場面你也看到了，我與顏夷青並無私情，這你是知道的。那袁松汙蔑我也就算了，還當著你的面說胡說八道，大殿之上若不是甄歡仗義執言，你我恐怕一輩子也說不清了。”

孟靖暄哼了一聲，說道：“袁松是可惡，但卻不及甄歡不顧大局。”

明瑞心中一顫，戰戰兢兢問道：“何以如此嚴重？”

孟靖暄盯著她問道：“顏夷青是何人，你可知道嗎？”

明瑞點點頭道：“之前他同我說過先祖的故事，我讓人去查證過。”

孟靖暄又問她：“既是如此，你為何還護他？”

明瑞見他已經說破，也就不再隱瞞，說道：“我見不得他死。所以我要想辦法把他送出宮去，讓他……”

“你這是放虎歸山，你知道嗎？”

明瑞哈哈笑道：“怎麽會？他明知道在宮中被你拘禁才是死路一條，我如今放他出去，他應當逃命才是。”

“顏夷青是楚國後人，梗雪是陳國後人，你認為此二人不是狼子野心才有意進了上都，接近你我？更何況梗雪已然前往邊境，挑唆邊疆戰事。若是今日依你，必成幕國千古罪人，萬劫不覆！”

“怎麽會？怎麽會？”明瑞喃喃自語，跪倒在軟墊上。跪倒在軟點上，忽然想起來什麽，爭辯道，“他如今並無實權，軍中也無舊友，能掀起什麽風浪？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，怎麽能僅憑此就要了他的性命？再者邊境爭端之事本身久未平息，何以見得是梗雪挑唆？”

孟靖暄冷笑道：“你今天以為袁松是誰的人？又是何人在興風作浪，將宮闈秘事傳至天下，引得宗室與眾大臣猜疑天子？”

明瑞霎時無話可答，冷了心，恨自己太過天真。

“我不阻攔你培植心腹，玩弄權術，但千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。”孟靖暄說罷，轉身往門外走去，留她一人在此地，又在門外吩咐雲四海盯著。

明瑞狠狠擦去眼角的淚水，身體坐直，站起，理了理桃花卷邊的廣袖，輕拍煙羅絲裙，喚道：“阿翁進來。”

雲四海推開半扇門，入內聽從吩咐。明瑞道：“傳廊下吃飯的諸位大臣進來，我有要事吩咐。”

雲四海行禮領命，不到半刻，屋內站滿了政事房的機要大臣。吳王孟靖暄，首輔大臣右仆射杜臨汾，辰州王叔宜越，通州郡王明琿站在首排，次排為兵部尚書李起，禁衛軍統領巫夕遇，太傅儲春，中書令秦曉宥，再次排是幾位股肱之臣，明瑞臉色肅殺，稱道：“先帝臨終托付爾等之事，可還記得？”

眾人聽此言只得跪下齊稱：“臣等不敢。”

明瑞又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聽制吧。”

眾人忙行大禮，跪拜聽宣。只聽她說：“西安王顏夷青有治世之才，選為安平安撫使速速負命前往渝州水患之地行安撫之責，此其一。”杜臨汾聽至此處，心急如焚，又聽她說，“吳王顏夷青身為天子夫婿，為共制天下之重器卻縷犯天顏，著令禁足上陽宮三月，不得有違，此其二。”一令大臣為之不解，想吳王兢兢業業恪守本分，怎麽能突然禁足，又聽她說，“其三為我姬明瑞永不納側夫，若有再提及此事者罪同謀逆！”

眾人從未見她如此莊嚴肅穆，朗朗慷慨而宣，目光嚴整而鋒利，不敢不服。此制一下，眾臣不敢不從，紛紛下去安排後續事宜。孟靖暄卻微微一笑，被宮人領至上陽宮去了。明瑞蹙著眉頭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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